酒店是早早订好的中海六星级大酒店里的两间相邻着的房间, 虽然只隔着一层墙,但隔音好。
盛弋肩膀上的伤口线还没拆,住院这么多天也是只能擦身不能洗澡,然而忍到了今天这个时候, 她终于被身上闷热着的黏腻打败, 觉得忍不了了。
她在肩膀上缝针的地方用厚实的绷带紧紧地馋了好几圈, 又用防水布贴了两层, 然后才终于放下心来洗了个澡。
当然是不敢在浴缸里享受地泡澡了, 不过对于此刻t 的盛弋来说,站在淋浴下洗洗已经足够。
水雾匍匐的浴室里, 盛弋伸手抹了一把镜子,在光可照人的镜面上看到了面色发红的自己。
不知道是因为热的还是后知后觉的羞窘。
她眼底还有着未散的水汽, 都是因为刚刚没出息, 竟然在许行霁面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 又是发火又是哭泣的。
不过人都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吧?
盛弋没太苛责自己, 只是觉得她和许行霁这本来就扑朔迷离的关系,在今天过后怕是尴尬程度又要多一层。
但不可否认,她认为自己真正没出息的原因是……对于许行霁的那些话, 还是会可耻的感到有些心动。
面对一个人说要‘永远惯着你’的这种情话,真的能有人做到完全不动容么?
或许不喜欢甚至厌恶就会毫无波动,但显然, 自己对许行霁不是那种情绪。
微微叹了口气, 盛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浴室,就看到床上被冷落了半小时的手机响个不停。
屏幕上弹出的微信对话框就是让人心烦意乱的始作俑者——
[肩膀上的伤口怎么样?]
[需要我帮你换药么?]
[是不是睡了?]
[嗯, 也该睡了。]
……
自说自话了一阵, 许行霁那边才没了声响。
盛弋没有回话, 任由他当作自己睡了, 这实在是个相当不错的借口。
说实话,她现在没有任何精力去应付许行霁的一举一动,她自己的心情都乱成了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球,也得需要好好整理呢。
凌晨五点的早晨,盛弋在微信里的‘三人小群’中发了一条:[好纠结,好难受。]
然后才抱着手机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。
这一天折腾的太久也太晚了,一觉睡的非常沉,盛弋困顿之间,是被小腹垂坠的胀痛感唤醒的,伴随而来的还有身下一股不可言说的涌动热流。
愣了一下,盛弋才连忙反应过来下地跑到卫生间,脸上的情绪顿时有些沮丧。
这是什么糟心事儿都赶在一起不罢休,月经居然都提前了。
盛弋本来是没有痛经的习惯的,但在伦敦那几年因为天气的缘故,也是体质不太适应,经期也逐渐开始疼。并不强烈到死去活来,但绵长纠缠,蔓延到四肢都无力,除了窝在床上蜷成一团,什么都不想干。
盛弋也是这么做的,她不饿也不渴,就是觉得钝钝的疼和累,恹恹的靠在床上待到中午,才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。
在这中海市的酒店里,能来敲她门的人也就一个。
眉心轻轻的皱了一下,盛弋眷恋的蹭了蹭枕头,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下地去开门。
六星级酒店的套房里的地上都是每天清洗干净的毛毯,毛茸茸软绵绵,女孩儿懒得找到拖鞋穿上,赤脚踩着过去开门,然后非常迅速的就转身回到床上,模样像是一秒钟也不想在地上多待。
速度之快,让提着餐盒站在门外的许行霁怔了一下,跟着t 走了进去。
因为考虑到昨天睡得太晚的缘故,他特意是在中午这个时间段来给她送东西吃的,但怎么也没有想到,盛弋脸色会这么差。
卧室里女孩儿整个人严严实实的窝在被子里,脸色几乎和那洁白的被单融为一体,唇色浅淡,仅仅过了一晚,竟就像是重病了的模样。
许行霁心里‘咯噔’一下:“是不是肩膀上的伤口反复了?带你去看医生?”
“不是。”盛弋摇了摇头,示意他别担心:“就是肚子疼。”
她神色和声音都很淡,除了难受倒是真的看不出来惊慌的样子,许行霁细细一想,就知道是哪种肚子疼了。
大概是,女孩子基本都会有的那种。
脚下顿了片刻,许行霁把手中的袋子放下,自己折返出去叫了客房服务。
十分钟后,服务生送了滚热的红糖水进来,许行霁递了过去,盛弋有些意外的接过,鼻尖飘过一丝淡淡的生姜味。
生姜红糖水,补血止疼的。
他……居然还挺贴心,一两句话就猜到了自己难受的根源了。
盛弋默默的垂下眼睛,咬住杯沿小口小口地喝着,看着有些勉强。
许行霁看她难受,自己长眉也不自觉地蹙起:“很难喝么?”br/>< “也不是。”盛弋轻声道:“就是,我不太喜欢姜的味道。”
从小就有这个毛病,葱姜蒜那些辅菜佐料里,她唯独不爱吃姜,姜丝肉,姜丝炒大肠,姜煲鸡这些名菜她统统都没兴趣。
但盛弋并非是过敏吃不了,只是不喜欢姜的味道罢了,因此现在虽然勉强,但也能皱着鼻子喝下去,把这当作止疼的药就好了。
许行霁在心里记了下来盛弋的这个喜好,二话不说地站起身:“我叫人换一杯不加姜的。”
“算了,别麻烦了。”盛弋皱眉叫住他:“你坐一会儿吧。”
她这个邀请在此刻宁静的氛围里过于诱惑,许行霁脚步僵住,不受控制的坐在了…床旁边的沙发上。
他看着缩在被子里的盛弋,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亮晶晶的,似乎已经熬过了刚刚那阵子的痛苦了。
“真的不需要换一杯?”许行霁都没发现他的声音柔和的都快不像自己的了。
“不用了,也不是很疼,这么待一会儿就行了。”平静柔和的氛围里,突然就滋生了盛弋想说话的欲望,她转了转眼睛:“许行霁,你跟我说一会儿话吧。”
“好。”许行霁一口答应下来:“说什么。”
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‘独处’,且心平气和的想要聊聊天,虽然意外,但于他而言却足够惊喜。
“唔,就聊聊这次的项目吧。”盛弋想了想,起个头:“中海的投资方是不是约了你下午见面?”
“明天下午。”许行霁顿了一下,想了想才继续说:“其实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,十拿九稳。”
在一次合作中,其实这样的笃定最为忌讳,但面对盛弋,许行霁不自觉的想t 要把心里最诚实的话与之分享——虽然克制,但眉梢眼角依旧可以窥探到的胸有成竹,意气风发。
盛弋瞧着笑了笑,忽然又换了个话题:“星程的江总怎么会欠你人情?”
许行霁一愣:“嗯?”
她话题跳跃的太快了,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。
“就是突然想到昨晚那个私人飞机了。”盛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:“有些好奇。”
“这个,我之前帮他做过设计,你不是说你和江白程的妻子认识么?”许行霁笑笑:“我帮他妻子设计了她经营的书店,嗯,不知道你听过没,林中书屋。”
“林中书屋?那里是你设计的啊?”盛弋听了之后,有些微讶的睁大眼睛:“怎么可能没听过?那里都快成了网红打卡地了。”
林中书屋外观的设计相当别致,是通体呈浅绿,青绿,深绿的渐变颜色,一些细致的部分,则是由牛油果绿午夜绿这样特殊调制的颜色作点缀,给人的感觉就像真的走进了树林中的一隅书屋中,是沁人心脾的清爽。
盛弋之前在伦敦,国内的消息并不算便利,但她知道林中书屋是沈京颜开的,也知道刚开业不久在林澜运营这边的推广下‘林中书屋’就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网红书屋了。
就连外地来旅游的,都会把那当作一个打卡点去拍照。
对于这个书屋,盛弋听到的夸赞很多,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才华横溢的精妙设计,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是出自许行霁的手笔。
并且,她对此非常意外。
因为盛弋一直认为自己是了解许行霁的风格的,而且是深刻了解,她有这个自信,但林中书屋……虽然美妙,可她在那个建筑的身上没有看到许行霁的痕迹。
难道是这几年过去,许行霁的风格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么?
一丝莫名其妙的怅然划过心头,盛弋笑了笑:“真没想到。”
“嗯,弄那玩意儿挺费事的,我很久不做小建筑的结构设计了。”许行霁耸了耸肩,有些无奈:“但江白程那不讲理的德行…你是没见到,因为他妻子的一句话就非要找全林澜最好的设计师操刀。”
“毕竟也狗腿的说了我是全林澜最好的了,那就勉为其难让他欠我个人情吧,呵呵。”
盛弋颇为无语,唇角无意识地翘了翘,心想这人的自信倒是一如既往的丝毫没变过。
她沉默片刻,假装不经意地问:“感觉这个书屋和你平时的作品不太一样,有什么设计灵感吗?”
“有啊。”许行霁想也不想地说:“你。”
盛弋:“别开玩笑,我认真问的。”
“我没开玩笑。”许行霁放下手里那本一直假装在看的杂志,抬眸看向她:“灵感真的是你。”
……
“我和书屋。”盛弋不明所以的同时,也清晰的感觉心跳的速度快了些:“能有什么关系啊?”
“不知道。”许行霁垂眸:“就是一个雨后的下午,突然想t 起你了。”
然后,就有灵感了。
设计师的灵感总是来的莫名其妙,有的根深蒂固,也有的转瞬即逝。
许行霁记得自己那时候被这个书屋折腾的还是有点烦躁的——他做惯了大开大合的设计,天马行空,钢筋铁骨,都绰绰有余。
但要他根据女孩儿家心思构造一个细致的书屋,却是有点切实的困难,那段时间,许行霁烦的差点又犯了烟瘾。
女孩儿……会喜欢什么样的呢?他不好奇,但盛弋挺喜欢看书的,她会喜欢什么样子的书店呢?
从这个念头切入的话,烦躁的情绪居然就诡异的平静下来了。
夏日的雨后初霁,许行霁顺着这个念头慢慢的想下去,从盛弋平日里的穿着打扮到为数不多的几次撞见她看书。
他幻想着女孩儿会喜欢在什么情况下看书,不知不觉的,林中小屋这个概念就成型了。
在那之后的很多设计,许行霁都会添加一些‘为别人着想’的贴心,不再想以前那样我行我素,虽然华丽,但总有种冰冷的感觉,好评也愈发的多……但这一切灵感的最初,的确是由盛弋这个人引发的。
既然她问了,那许行霁就如实回答,也不想瞒着她。
在男人深邃的注视和徐徐讲述中,盛弋刚刚仿佛飘到了林间的灵魂慢慢回归,然后,耳根不知不觉的烧灼起来。
“很…很别致的灵感。”她垂下眼睛,感觉小腹坠痛的感觉似乎都消失了,整个人轻飘飘的。
盛弋心里想着回林澜之后一定要再去林中书屋,仔细看看。
“就只有‘别致’这个评价么?”许行霁轻笑,玩味的注视着她:“我以为你还会说点别的。”
盛弋不自觉的拉高被子,盖住半张脸:“你想听什么?”
“也没什么,其实主要就是想告诉你……”许行霁顿了一下,声音低了些,含着隐晦的笑意汇成一条线,钻进了盛弋的耳朵里:“你是我的灵感缪斯。”
作者有话说:
许狗正经起来,也是很会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