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个人走了约莫十分钟左右, 就来到了冯诗诗的墓前。
看着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女人,盛弋恍惚间有种见到最熟悉的陌生人的感觉——许行霁说的没错,他的确长得很像他的母亲。
女人十分漂亮,并不是清纯脱俗的美丽, 而是一眼望去就能看出来是‘攻击性’十足的浓墨明艳, 多看几眼, 就有种会被她的眼睛吸进去的错觉。
原来许行霁一双美丽的眉眼是遗传自母亲, 如出一辙。
就是少了几分男人的英气凌厉, 多了几分蛊惑的秀美罢了。
盛弋瞧了好一会儿,才认真地朝着面前的墓碑鞠了一躬:“伯母好。”
无论这个女人生前如何, 有多么疯狂多么无知,她也是许行霁的母亲, 自己这一躬, 冯诗诗受得起。
许行霁知晓她的心意也就没有拦着, 只是笑了笑:“我倒是希望你换个称呼。”
盛弋睨了他一眼。
许行霁则是很无辜的眨了眨眼, 一脸期待地看着她。
“我先回车上。”盛弋也没打算一直待在这里,她是个很有分寸的人,短暂‘见过’之后就想着暂避:“你陪一会儿你妈妈吧。”
虽然许行霁嘴上说着讨厌她, 但其实还是有些话要跟她说的吧?
盛弋善解人意的走开了,许行霁没拦着,目送她的背影下了台阶慢慢走远, 蕴着一团深情的眼睛才重新回到墓碑上。
“看见了么?”他双手插兜, 不太客气地望着照片里的女人,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:“这是我女朋友。”
“而你但凡正常点, 或许能看到你未来儿媳妇。”
有件事他没和盛弋说, 也没和任何人说过。
冯诗诗说是因为病死的, 但他知道她早就不想活了, 否则怎么可能一个得了病的人不去治?
那些年为了堵她的口,许致尧也是没少给她塞钱的,这女人不缺钱,如果真的坏到底了反而还能做一个‘讹钱’后自在逍遥的富婆,重新开始一段人生……但偏偏冯诗诗只想要那可笑又廉价的爱情。
如果她当时选择了另一条路,而不是一意孤行地走到那条死路上去,那自己这些年来或许也就不用过的这么辛苦了。
说到底,许行霁不是不怨冯诗诗的,如果不是盛弋的提议,他还是不打算来看她,并且接下来也不打算来看她。
但现在雨过天晴,仿佛一切都能释然了。
因为他不再是原来那个满身怨气和孤戾的少年,他现在有盛弋。
“算了。”许行霁微微叹了口气,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擦了擦墓碑上沾了一层灰尘的照片,喃喃道:“反正现在许致尧也没几天好活了,马上就能来陪你了。”
“小品里不是说过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人死了,钱没花完,啧,说的就是许致尧啊。”
说着,许行霁绷不住的t 轻轻笑了一声,又有些落寞的摇了摇头。
“幽默一下,其实我打心眼儿里还是觉得你蠢,但……你也不是一无是处。”男人顿了一下,勉强思考出了一个‘优点’告诉她:“起码把长相继承给我了。”
“之前被许致尧那老头子打骂的时候,我是真的挺憎恨这张脸的,因此也就更憎恨你。”
“但现在,我和你和解了。”
“好好休息,明年清明节给你烧纸。”
许行霁从前很憎恨自己的脸,虽然他得到的反馈一直都是他这张脸不止不错,而是惊艳。
但他依然不觉得长得这么花哨是什么好事,如果冯诗诗长得普通平凡,那么她的人生反而会更顺遂一些也说不定。
美丽是个很危险的东西,而蠢人的美丽尤其是。
但于他而言……盛弋从高中时候喜欢他,或许和他的脸有关吧?
所以许行霁和自己的这张脸也和解了。
把心里的大石头放下后,回去的一路心情颇为不错,许行霁开着车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意的,看的盛弋眉头也很舒展。
“你要开去哪儿?”回了市区内,车子的方向却不是去行西的,盛弋疑惑地挑了下眉:“不回公司么?”
和许行霁复合之后,她自然也没有理由继续绷着不去行西工作,早就恢复上班的节奏了。
这段时间全公司上下都在忙国际大厦那个项目,如火如荼,他们两个能趁着冯诗诗忌日出来一趟,已经算忙里偷闲了。
“刚刚不是说了么?”许行霁唇角一弯:“带你去换个身份。”
盛弋没听明白:“什么?”
“就是,”许行霁耸了耸肩,尽量缓解自己的紧张:“去珠宝店看看戒指怎么样?”
……
盛弋压根当他是说笑,慢悠悠地说了句:“别闹了。”
虽然回答的不紧不慢,但这也是她的回答。
许行霁听明白了,心里不由得一沉。
他知道自己肯定还是有点操之过急,但面对盛弋的时候,就是控制不住这种急躁。
好像不早点确定什么,就生怕人从掌中溜走了一样。
“其实就是想买个戒指戴戴。”末了,许行霁怂了,找补的解释着:“咱俩上次结婚的戒指就不是我买的,想弥补一下这个遗憾。”
说着说着,就开始装可怜。
而盛弋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可怜兮兮的卖惨模样,想着今天这个日子许行霁大概也不会很开心,那她就安慰安慰他吧。
默许之下,两个人还真去了珠宝店。
只是商场里常规的款式都太过平平无奇,两个人都是学设计的,自有一副挑剔的眼光,看了一圈没有一个满意的。
“要不然我自己画图设计一个吧。”最后,许行霁摸着下巴下了结论。
“行了,饿死了。”盛弋哭笑不得,推了一把他的手臂:“吃饭去。”
这戒指,到底是没买成。
两人在附近的餐馆随便吃了一餐就回了公司,盛弋负责的月子中心的工程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t 阶段,她下午就和席泽一起去工地继续督工了,而许行霁则是留在办公室继续做设计稿。
临近傍晚,出去长袖善舞的外交人员俞九西才回来。
他见到许行霁一个人坐在电脑前,还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:“怎呢就你一个?盛小妞呢?”
“去工地了。”许行霁眯眼:“我一个人有什么好意外的?”
怎么俞九西的声音听起来还好像挺鄙视的。
“呵呵。”果然他笑着,说了一句许行霁不爱听的:“这不是看你最近变得比较黏人么。”
……
“盛小妞昨天把身份证给我了,我得帮她入一下公司系统。”俞九西坐在许行霁旁边把电脑打开,卖乖道:“这事儿一般都交给人事那边弄就行,但看在你的份儿上,哥们儿我亲力亲为。”
许行霁轻轻的‘呵’了一声,颇为嘲讽。
“说吧。”他打开公司内部系统,手指敲着键盘:“你打算把盛小妞放在哪个工资档位上?”
系统录入员工信息,主要也是为了发工资的——只是盛弋情况有些特殊,俞九西也摸不准她到底算是个什么职位,工程师?
“随便了。”许行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:“反正我的股份以后都是归她管,工资还算什么?”
“啧啧,这恩爱秀的真让人看不下去,胡吹大气。”俞九西一面感慨着摇头,一面滚动鼠标滑轮翻看着盛弋名下的银行卡:“盛小妞开的卡够多的,找找建行,建行……”
说着说着,声音一顿,定格在电脑屏幕上的视线也疑惑地眯了眯。
“怎么了?”许行霁自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,长眉一挑:“她没开建行?”
行西的人事部门是和建行合作的,自然录入打款最方便,但如果没有的话,用别的银行也无所谓。
“不是,就是这个卡号有点眼熟啊。”俞九西摸着下巴,不断回想着:“你知道我记性挺好的吧,你媳妇儿这张卡的尾号我看着眼熟,好像在哪儿见过。”
俞九西的记性很好,几乎有点过目不忘,因此这货上学时成绩就挺好的——这倒是后话,但许行霁的确知道这个。
但他怎么会看着盛弋的银行卡眼熟?
许行霁站起来走到俞九西的椅子背后,推了他一把:“真的假的?好好想想。”
“嗯,知道,真有点眼熟……”
俞九西嘟嘟囔囔的,想了半天后忽然眼前一亮,调出了员工系统来看。
许行霁微怔,跟着他一起看。
“找到了!你看这个。”俞九西精准的看到了什么,拖拽着鼠标放大屏幕给许行霁看:“我就说眼熟,这银行卡后六位数尾号是一模一样的。”
而现在点开的资料,是之前方士羽投资时在档案里留下的银行卡。
俞九西兴奋完也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儿,愣住:“呃,盛小妞的卡号怎么会和老方的一样?”
这话光是说出来,他都觉得有些奇怪。
而许行霁则是在怔愣过后,第一时间想t 到盛弋刚刚回国的时候就去和方士羽见面的事情了。
那个时候他不服气的在后面‘跟踪’,见到他们两个一起吃饭还无能狂怒的发了顿火,现在结合着这个银行卡仔细想想,他们可能不仅是认识那么简单。
许行霁目光复杂,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,逐渐觉得一个可能性在脑海里渐渐成型。
“老九,这些年老方的分红…”他顿了一下,声音有些艰涩地问:“一直都是打在这个卡里的么?”
“是啊,这不是他刚投资入股的时候跟咱们签的合同么?”俞九西也意识到了什么,回答过后目光一凛,不敢置信地回视他:“难道……”
他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,只觉得如果那样的话太疯狂也太让人动容了。
“看来是时候约方哥出来吃个饭了。”许行霁垂眸,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。
他看似平静,但捏着椅子把手的骨节却用力到泛起惨烈的白。
作者有话说:
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人死了,钱没花完。
——来自小品《不差钱》